请愿并没有结果,连赵科长的“慰问受伤同学”的诺言也不曾履行,因此各校学生在两天后就实行罢课。但是这所谓各校也只是一部分的学校,大多数的学校事实上已经放假了。 罢课的第二天,在“外专”与“高师”两个学校主持下的学生联合会正式发出了罢课宣言,对督军也说了几句不敬的话。接着又过了几天恐怖的日子,差不多每天都发生兵士跟学生的小冲突,闹得全城居民惊惶不安,好像又要发生兵祸一样。学生不敢一个人在街上走,要上街……
人的身体可以被囚禁,人的心却不可以。觉慧这几天虽然没有走出公馆,可是他的心依旧跟他的同学们在一起活动。这是他的祖父所料想不到的。 他想象着学生运动发展到什么样的地步,他极其贪婪地读着报纸上关于这个运动的记载。可惜这方面的消息并不多。他还接到一期学生联合会编印的《学生潮》周刊,这一大张报纸上刊载了几篇令人兴奋的言论,还有不少的好消息。风潮渐渐地平息了。督军的态度也渐渐地软化了,他终于派了赵科长去慰问……
学生跟军人冲突的风潮渐渐地平息了。外州县的学生离开省城回家过旧历年去了。省城的学生中间,也有一些人忙着温习功课,准备明年补考。罢课延长下去等于放寒假,学校当局在办这个学期的结束,作过旧历年的准备。拿这次运动的结果来说,学生在表面上是得到胜利了。 觉民仍旧每晚到姑母家去教琴读英文。觉慧仍旧关在家里读报纸。报上载着许多许多觉慧不想知道的事情,可是关于学潮的记载却逐渐地少起来,以至于没有了。于是觉慧连报……
旧历新年快来了。这是一年中的第一件大事。除了那些负债过多的人以外,大家都热烈地欢迎这个佳节的到来。但是这个佳节并不是突然跑来的;它一天一天地慢慢走近,每天都带来一些新的气象。整个的城市活动起来了。便是街上往来的行人,也比平日多些。市面上突然出现了许多灯笼、玩具和爆竹,到处可以听见喇叭的声音。 高公馆虽然坐落在一条很清静的街上,但是这个在表面上很平静的绅士家庭也活动起来了。大人们忙着准备过年时候礼节……
天黑了。在高家,堂屋里除了一盏刚刚换上一百支烛光灯泡的电灯外,还有一盏悬在中梁上的燃清油的长明灯,一盏煤油大挂灯,和四个绘上人物的玻璃宫灯。各样颜色的灯光,不仅把壁上的画屏和神龛上穿戴清代朝服的高家历代祖先的画像照得非常明亮,连方块砖铺砌的土地的接痕也看得很清楚。正是吃年饭的时候。两张大圆桌摆在堂屋中间,桌上整齐地放着象牙筷子,和银制的杯匙、碟子。每个碟子下面压着一张红纸条,写上各人的称呼,如“老……
第二天是旧历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早晨,觉慧醒得很迟,他睁开眼睛,阳光已经从窗户射进来,把房间照得十分明亮。觉民站在床前含笑地望着他,说: “你看,你昨晚上怎么睡的?” 觉慧朝自己身上一看,原来一条棉被压着自己的半个身子。他把棉被掀开,才知道昨夜他没有脱衣服就胡乱地倒在床上睡了。他对觉民笑了笑,便翻身坐起来,觉得阳光刺痛眼睛,用手揉了两下。伺候他们弟兄的老黄妈正捧着面盆走进房来。 “昨晚上吃了那么多酒……
这一天,天刚黑,爆竹声便接连地响起来,甚至在许多地方同时燃放。这条清静的街道现在非常热闹了。一片鞭炮的响声把石板地也震动了,四面八方都是这同样的声音,人分辨不出它们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声音是那么急,那么响亮,就像万马奔腾,怒潮狂涌一样。 在高家,老爷、太太、少爷、小姐们齐集在堂屋里面,全换上了新衣服,太太们还系上了裙子。跟往常敬神的时候一样,男的站在左边,女的站在右边,两边各站了一大堆人。堂屋里……
觉民和觉慧从张家出来,已经过了十一点钟,街上还很热闹。他们走在街心,踏着石板路,看着两旁灯烛辉煌的店铺和酒馆,觉得心里轻松许多,刚才的事情好像只是一个凄楚的梦。 在路上他们并不交淡,只是默默地大步急走,想早些赶回家去。 他们离家不远了,刚走过十字路口,一个黑影迎面走来。这个人慢慢地走着,埋着头过去了,并不看他们一眼。 “这不是剑云吗?”觉慧惊讶地对觉民说。觉慧回过头叫了一声:“剑云!” 那个人止了……
觉慧回到房里。堂屋里的骰子声已经停止了,不过还有许多人在那里高声讲话。觉新的房里还有牌声,但是不像先前那样地响亮了。天空开始在改变颜色。一年从此完结了。旧的在黑暗中消去,让新的与光明同来。 觉慧进屋后不到一会儿,剑云也进来了。他不说话,就在靠窗的一把椅子上坐下去。 “输了吗?”觉慧问道。 “嗯,”剑云含糊地应了一声,就把头掉开了。 “多少?”觉慧追问一句。 “六块钱,”剑云沮丧地答道。 “刚好是你……
在初九这一天,觉英、觉群、觉世三弟兄从早晨一直忙到晚上,忙的是在马房里看轿夫们做花炮,和向人叙说看龙灯的事情。 这天早晨五房的两个轿夫到花园内竹林里砍倒两根粗大的竹子,锯成短的竹筒,带到马房里去。于是各房的轿夫聚拢来帮忙:有的削竹筒;有的做引线;有的舂火药,还放了碎铜钱在里面舂,说是将来放出的火花便可以贴在人的肉体上面烧,不会落下来。大家热心地工作,为了这一夜的痛快和满足。很快地十几筒花炮就做成了……
在初九这一天,觉英、觉群、觉世三弟兄从早晨一直忙到晚上,忙的是在马房里看轿夫们做花炮,和向人叙说看龙灯的事情。 这天早晨五房的两个轿夫到花园内竹林里砍倒两根粗大的竹子,锯成短的竹筒,带到马房里去。于是各房的轿夫聚拢来帮忙:有的削竹筒;有的做引线;有的舂火药,还放了碎铜钱在里面舂,说是将来放出的火花便可以贴在人的肉体上面烧,不会落下来。大家热心地工作,为了这一夜的痛快和满足。很快地十几筒花炮就做成了……
元宵节的夜晚,天气非常好。天空中有几颗发亮的星,寥寥几片白云,一轮满月像玉盘一样嵌在蓝色天幕里。 这天晚上大家照例敬神,很快地行完了礼。觉英带了觉群到街上去看人烧龙灯。瑞珏和淑英姊妹们想到琴第二天就要回家去,都有一种惜别的心情,虽然两家相隔不远,但是她们少有机会跟琴在一起玩几个整天。而且元宵节一过,新年佳节就完了,各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再不能够像在新年里那样痛快地游玩了。于是大家聚在一起,在觉新的房……
“有什么消息吗?”瑞珏脸上带着愁容,迎着进房里来的觉新问道。“情形更不好,”觉新摇摇头说,“省里的军队又打了大败仗,听说张军长的军队已经到了北门外了。”他走到窗前,在藤椅上坐下去。“该不会又有巷战罢,”瑞珏惊惧地说。“哪个晓得?这要看督军肯不肯放弃地盘,”觉新焦虑地说,但是为了安慰瑞珏起见,他又加上一句:“不过我想会有和平解决的办法。”瑞珏不作声了,默默地往里屋走去。她无精打采地走到床前,在床沿上……
众人一晚上都没有睡好。天刚刚发白,老太爷就大声咳嗽,咳个不停。大家也就跟着早早地起来了。 琴和淑英妹妹梳洗完毕,便陪着梅到园里各处走走。她们一路上谈了一些别后的光景。园子里没有受到什么大损害,只是松林里落了一颗开花炮弹,打坏了两株松树。 街上交通并没有恢复。十字路口仍旧有小队的兵士,街上仍旧有几个步哨。但是少数只身的行人,只要得到步哨的允许,也可以通过几条街。 高家的厨子到菜市去买过菜。但是城门已……
两天以后,街上的交通恢复了。张军长的军队还驻扎在城外。据说督军就要在这一天出城,城内治安暂时由新委任的城防司令负责维持。战火虽然平息,可是市面还很混乱,人心还是不安定。 街上到处都是败兵,三五成群地走着,现出很狼狈的样子,不是落了帽子,就是失了裹腿,有的衣服敞开,有的连番号也撕落了。现在武器也没有多大用处了:大家把枪提着,拿着,掮着,背负着。然而甚至在这个时候他们还没有失掉平日的骄傲,他们还是一样……